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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夏】空空无大千(存活+共同正犯IF/漫画135话衍生)【上】

*钉崎野蔷薇第一人称视角



(旧文重发)





我并不是没有仔细地思考过以后我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这种可能性。


当然了,这种未来肯定是相当糟糕透顶,但是同时又很合乎情理。为什么我会用这么矛盾的说法?是因为我家里有个祖母,就是咒术师。她从小教我咒术,也告诉我了很多关于诅咒的事情。我知道咒术师是个高危的职业,死亡率很高,下场通常都很惨。


但是想象终归是想象,在现实发生之前,人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真的做好了准备。


小时候,祖母故意板着个脸狠狠地教训我时,我总是敷衍地嗯嗯应付,那个时候的我,还是有侥幸心理在作祟,总觉得死亡这事离我还太遥远了。直到有一次我粗心大意,差点被个乡下少有的准二级咒灵给杀死。我平常可精心照顾的脸被割开了一道口子,血呼刺啦的,可是我根本顾不上去想这种事。当时的我拖着断掉的右腿十分狼狈而拼命地在地上爬,害怕得要死,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想活着。


后来是祖母及时赶到,这才救了我一命。等我缓过劲来之后,才发现我的手掌里被磨得没一块好肉,指甲盖也抠掉了好几个,可谓是惨不忍睹。很痛,疼死了,但是我当时记得最清楚的,却是面临死亡时的恐惧感。


我没有哭。


我只在送纱织离开的时候才大哭了一场,我哭得那叫一个惨,山崩地裂,好似世界都要毁灭了。对于我来说,事实就是如此啊。


祖母也没有哭。她冷静地带我回家,帮我处理好伤口。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双手都包扎的像哆啦A梦一样,拿不起筷子或是勺子,因此祖母坐在旁边喂我。就是这个时候,我看见了祖母她啊,两只眼睛都肿得跟个核桃似的。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此再也不敢疏忽,认真地对待每场战斗。


就这样,我磕磕碰碰长大了。有一日,我对祖母说我要去东京。祖母反对,理由是她想留我在身边。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但我明白她的意思。祖母很早之前就曾提过,东京的诅咒要比这里更强大,更危险。但比起担心成为咒术师之后很大可能会死在诅咒的手里这样不具有确定性的事,还不如想想我如果继续待在乡下就跟死了没两样的现实。


我和她闹掰了,大吵一架,所以离开那天没能赶上火车。我的全部行头都装在一个不大的行李箱里,身上背着个双肩包,东西少得可怜,我倒没怎么在意这些,因为想着去东京可以敞开怀了地去购物。我一时间高兴极了,满脑子都是即将展开的美好生活。


那天只有小文来送我,这样就足够了。


虽然祖母并不支持我去东京,但是我能成功入学,还是全靠她的推荐。


站在站台上,我想,我得跟纱织见一面。然后,等小文离开那个无聊恶心的乡下之后,我们三人有一天,一定会再见一面的。


说出这种话的时候,我差点没忍住,眼睛酸得厉害,模糊地看着对面的小文不停地掉眼泪。我知道我会一直记得她。说起来,不知道纱织在哪里?又做着什么?她会不会很偶尔地想起,有过两个小女孩,曾经到她在乡下的家中去喝茶吃甜点?


一定会吧。


我还是没有哭,眼泪兜在眼里不算哭,我要留给下次重逢才行。不过说不定那个时候我只会笑,而且要笑得很大声,我才不会在意周围人的眼光,让他们去看吧,去说吧,我不在意。


我幻想过很多到达东京之后的美好生活,这些想象都逐一变成事实。其实之前我对同级生也隐隐有点期待,不过在见到那俩笨蛋的时候,关于这方面的美好幻想就快速地幻灭了。还有一个到现在我都不怎么了解的老师,他叫五条悟,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这些种种,都让人很怀疑往后生活会不会过的水深火热。但是我别无办法,为了能够在东京生活,我只能选择进入咒术高专。


就在这样短短的时间内,我认识了很多很多人,高专里的前辈们非常厉害,也很值得尊敬,比如说真希前辈。之后我也发现五条老师只是个例,他的确是很强到离谱,但是周围也有很强又靠谱的大人们。虎杖和伏黑虽然我是骂归骂,但也只能我骂。是笨蛋没错,但他们也只是我们的笨蛋。


原来,现实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样的。


可不是嘛,我才是个三级术师,就已经能够在没有老师的帮助下和虎杖一同解决俩特级咒灵,想想心里还是蛮得意的。可能也有些过于得意忘形,尤其是听说只要通过考核,就能被升为准一级咒术师这消息后,我连要在深夜十一点,还在大街上全力以赴地去殊死搏斗也没什么怨言。


在看见七海先生的战斗后,我心知肚明所谓的一级术师这种等级评判简直就没道理。他很强,是我现在无法达到的高度。可是我还是坚持要去犯傻,说不好我会死。也不是想耍帅,但是我明知道所有人都在战斗,那两个笨蛋都还赌上性命在战斗,我就做不到独自回去。


因为,如果我真的这样苟活了下来,那么,这样的结局跟当初选择留在那个村子里,待在祖母身边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人生,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我的确是想过死亡这件事。


我想过要在死亡之前做得漂亮一点,成为一级术师后死就很不错,当然了,不死是最好的。为什么?那还用说吗?我才来东京几个月,该享受的生活都还没尽兴,该履行的约定也还没实现……我才刚刚和同级以及前辈们打成一片呢,还想知道更多,看见更多,感受更多。


怎么说,其实现在我过的这样日子,还不赖。


只是没有想到这种感叹会是我最后笑着说出来的话。那个时候一定很酷吧,但是虎杖听到我这句话时的表情丑死了。咒术师大多死得非常难看,原来我也不会是例外,同样也在深夜随随便便就横死街头。是我大意了,我没什么好抱怨的。虽然看我表面很洒脱,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我在半边脸被炸开之前,很短暂地看到了小文,也想到了纱织。心中有些可惜自己不能赴约了。不过真奇怪啊,剩下时间里,我却看到了五条老师、伏黑和虎杖、还有前辈们。他们都笑的特别开心。看着他们,我没有哭,也叹息着笑了,心中酸涩极了。


不是吧,我居然这么舍不得他们。


我活不了了,如果记得没错的话,那一天是10月31日,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虎杖那张蠢脸,不过很快就被眼前走马灯回忆中的笑脸所替代。没有人能记录下死时的感觉,也无从得知死后的世界是什么样。要我来说,就是一瞬间的事。就像是人累昏了,头挨枕头立刻失去知觉,再一睁眼,天大亮。


人死了,只是不会再睁开眼睛,而且在闭上眼的那一瞬间,痛得撕心裂肺。


可是我却再次睁开了眼。


我困得不行,好累,用八十八桥那个时候来比喻,就像是把任务连续重做五次。老天,十个特级咒灵这谁受得了啊。我头重脚轻地醒来,迷迷糊糊地一看,周围还是黑的,有风呼呼地从脸上刮过,有些冷,但是身上有源源不断的暖意传来。我就这么愣神了很久,稍稍清醒一些后,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趴在一个人的背上的。


我动了动,那个人便停了下来,扭过头,原本盖着的兜帽便滑落下来,露出一张虎杖悠仁的脸。


他说:“喔!你醒啦,钉崎。”


我只是怔怔地盯着他,这张脸虽然比我记忆中多了几道疤,但无疑是虎杖那家伙的模样;说话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无疑是虎杖那家伙的声音。搞什么,我定然没有料到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还是虎杖这家伙。他看起来挺高兴的,但是我却下意识就去摸身上的武器。如果是在地狱,我身上也该带有锤子和钉子,因为我死的时候就带着这些,没有道理说死后就要给人扒光了,来时孑然,去时也孑然,我比较希望这种话单纯是指心境。


万幸,我果真在背后摸到了武器。我虽然已经怒火都烧到头发上了,但估计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面无表情,毕竟虎杖很疑惑地眨了眨眼,似乎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说话。


我想,跟你这笨蛋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先过来让我把你揍得屁滚尿流,让你怕得头也不回地跑回去,这地方哪里是你该来的。


很快,虎杖察觉到了我的咒力,以及浮在他脑袋上方的钉子。他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当看到我面无表情地举起手里的锤子时,终于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又立刻慌慌张张地叫:“等等!先别动手!是我!我!虎杖悠仁!”他还特别蠢地抽出一只手来指了指他自己粉色的头发,另外一只手依旧托着我,倒是很稳。然后他又蹙眉,很疑惑地打量了我一眼,迟疑着嘀咕,“难道是因为那家伙没来得及治好——痛!”


我用没拿锤子的左手扇了虎杖后脑勺一下。


在他开口之前,我先发制人地说:“放心,你不会变得更笨了。”


虎杖一愣,嘴角浮现了转瞬即逝的笑意。他说:“是这样吗?”显然是对我这话半信半疑,也根本没听出我言下之意。


我又浑身没劲地趴回他背上,因为看见了虎杖终于有了几分以前我记忆中的模样。他的嘴唇干裂起皮,脸色不大好,脸上留了两道伤疤,身上也风尘仆仆,可是这都不打紧,洗一洗,睡一觉,再过一段时间,都会好起来的。唯有那光几近要熄灭的眼睛——好像在苦苦挣扎着才能活下去的一双眼睛,看得我心口一窒。


“怎么回事?”我问。


虎杖在听到我的话后,沉默了。这可不寻常。但我也不吭声,转而去观察周围。


虎杖行动的速度很快,很像人猿泰山里在森林中穿梭的主角,虎杖跑在山林里也如履平地,我想如果不是背着我,他会跑得更没有顾忌一些。虽然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哪里,可是这也太安静了。我发现我们正在逐渐靠近大路,从缝隙中的一瞥,我瞧见了断裂的马路,中间一个大坑,像是世界末日到了。


“五条老师,还被封印着吧。”我说。


“……是,”虎杖的声音很沉,他说,“抱歉。”


我很不耐烦听见他说这样的话,就啧了一声:“你是白痴吗?”


“诶?”


虎杖听到我这句话,显得很愕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惊讶什么。我想起初次见面的时候,以为虎杖和伏黑这俩就跟其他的烦人粗神经男生一样。可是事实与想象总是不大一样的。有的时候,他们的心思真是细腻到令我也自叹不如。


我叹气道:“想太多了,能活下来就很好了吧?”


“嗯,我很高兴,非常高兴钉崎你还活着。”


我觉得眼睛有点发酸,于是又闭眼,将脸贴在虎杖的肩头,非常暖和。我问:“伏黑那家伙呢?”


“他也活着,现在很安全。”


“那就好。”


“不过,钉崎你是怎么知道的?”


“什么,你是指五条老师那事吗?这不明摆着的吗?”我说,“七海先生原来还真没夸张,城市都变得这么破破烂烂的了。”


虎杖奇怪地没有立刻回答。良久,他才说:“是啊。”


应该不是错觉,我听着他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可是还没等我细想,虎杖再一次开口说:“对了,有件事得告诉你,就是我的死刑缓期被取消了,变成立刻执行。”


“哈?!”我大叫,马上就把刚才的疑惑抛诸脑后,只顾抓着虎杖的肩膀,猛地直起身,“不是!为什么?等一下……我记得你缓期是因为五条老师的要求……所以现在五条老师被封印了------不不不,这说不通啊?”


就在这个时候,虎杖的速度终于慢下来了,我察觉到这点,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发现刚才虎杖竟然是徒步顺着不太陡的坡一路攀上半山腰的,周围黑得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不清楚虎杖能不能看清,但很确定他非常熟悉这周围的路。因为他走得没有丝毫犹豫,路上也叫我贴紧点,一齐弯腰躲过了许多低垂的树冠。等我稍稍能够适应黑暗之后,终于能够隐约看见前面有个房屋的轮廓。


“胀相。”虎杖叫了一声。


我没有察觉到任何气息。可是,那黑暗之中却是真有一声淡淡的回应传来,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说:“悠仁。”他竟是这样称呼虎杖的。


我挑眉,心里很是好奇。我悄悄地跟虎杖咬耳朵:“这谁,你熟人?”但是光是感受咒力就知道对方很强,什么时候虎杖身边出了这么一号人?


正当我乱猜时,对方也走近了。只听见唰地一声,一簇微弱的火苗便在他手中被划亮了,他一手拿着一根已经烧化了一半的白蜡烛,另一只手护着烛火不被吹灭。我顺着往上看,不由得感叹,这家伙的打扮可真是时尚,估计他的品味比我见到的大多数的家伙都要好。


可横在他鼻梁上那一道是什么?纹身?


在我打量他的时候,对方也在看我,只是他一直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臭脸,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他的视线在我身上停留了大概两秒。


虎杖说:“我之前跟你说过了,她是钉崎野蔷薇。”


在我的名字从虎杖口中说出的那一瞬间,一股陡然的寒意窜上我的脊背,令我毛骨悚然,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生命危险。很快,我就发现这种感觉并非空穴来风,胀相的神情未变,可是眼神却沉了沉。


我觉得这一眼可真是莫名其妙,难道说这家伙想杀我?但是他很快就垂下视线,盯着手中的摇曳晃动的火苗,那股杀意又荡然无存,好似我的错觉。


“能走吗?”虎杖问我,我点头,他把我放下来。我落在地上,脚还是发软,不由得晃了一下。我没叫他扶我,没有必要。虎杖接着说,“这是胀相,现在跟我一起行动,袚除诅咒。”


我点头,胀相又补充了一句说:“悠仁是我的弟弟。”


我愣了一下,脑袋里思绪千回百转,最后问:“亲的?”


胀相毫不犹豫地点头。虎杖则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只叹息,也附和着点了点头。我看这神情倒是似曾相识。就是当虎杖意识到他根本没办法扭转或是改变东堂葵对他的称呼和认识时的那种无可奈何。


我笑了一声,说:“那你做得可不大称职,照顾得不好。”


胀相竟然真的把我的屁话当真了,他扭过头,快速地上下观察了一番虎杖,很认真地说:“毕竟现在情况比较危急,但是悠仁的咒力和技巧进步得非常快。”


“确实。”我也点头。


虎杖在一旁看上去很无语。“你俩为什么就开始交流起来了?”他问,我们没人接他这句话。


我说:“所以现在我们在玩大逃亡咯?”


“其实……只有我们,没有你,”虎杖说,“我是死刑犯,钉崎你本来是在家入小姐那里正在接受治疗,昏迷不醒,是我潜入进去,将你劫持出来的。原因很简单,我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术式,你是被迫的,之后回去的时候你就这么跟他们说,应该不会有事的。”


我被这番前所未闻的蠢话惊得好几秒都说不出话。


我说:“什么?”


虎杖不作声,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退让的意思,真不巧,我也没有。我很冷静,但是胸腔里的心脏却跳得愈发大声,咚咚地砸着。我问:“伏黑呢?”


虎杖嗫嚅着,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小声地说:“我还没有见到他。”


“我就知道,”我说,“你在搞什么,明明那个时候我们还教训伏黑呢,骂他为什么没想过来依靠我们?不是朋友吗?好,那现在你又是怎么做的?”


“情况不一样,我现在——”


“因为杀了人?”


“……太多了,我没法——”虎杖深深而且用力地吸了一口气,我看见他的手在身侧攥紧了,他低声说,“还有宿傩,那家伙想要利用伏黑,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我杀了太多的人,我不能再和大家在一起了。”


胀相一言不发地站在虎杖的身侧,他不作声,可是他的眼神却已经告诉我了一切。那种决心已定的目光让我明白,这家伙肯定是一直会跟在虎杖身边的。我不信在我的眼里没有这种坚定,我不信我的固执会输给半路出来当别人亲哥的家伙。


我看向虎杖,只问:“所以你是说,你不想再看到我们,不想再看到我、伏黑和五条老师了?”


“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可是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跟我们再在一起生活,你是不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再见到我们,所以再也不想回来了,”我说,“我只想知道,你是想,还是不想?”


虎杖死死地咬着牙关,下颚绷得很紧,用力到我甚至怀疑他嘴里满是血味。他的眉头很难看地揪在一起,十分愀然。但是我不能心软,我知道一旦冒出一丁点避让的意思,或许真的就再难见这家伙了。我的忍耐力一向是令我自豪的,也很能忍痛,精神上的挣扎与折磨会比肉体所遭受的皮肉之苦更加煎熬,虎杖是个很坚强的人,但是再怎么也该有个限度,这一次,我必须要赢。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双腿都站僵了,终于,我听到了对面微不可闻的一声呼气。


虎杖笑得比哭还难看,他的声音也如蚊蝇般,风一吹就散了,只可惜,这阵风正好把他的心里话带到我耳边。


他说:“想。”


我笑了,可是啊,我还非要露出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我说:“那不就得了,也别但是了,快给我把椅子坐,累死了,有这么照顾伤员的吗?告你们虐待啊。”


“哦,哦,”虎杖应着,很是傻乎乎。他从胀相手里拿过蜡烛,嘎吱一声推开了木门,在前面带路,“这边。”


我一进门,满脸扑来灰尘,把我呛得好一阵咳嗽,我咕哝着:“拜托告诉我有洗澡水。”


“没有,”回答我的是胀相,他跟在我身后,然后侧身从一旁走过去,直直地往楼下走,“我检查好了叫你。”


“没问题。”虎杖说。


我往楼梯口望了望,黑得像是用铅笔涂满了空白格子似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扭过头来,跟着虎杖到了这个小屋的中央,他不知从哪里真的就搬来了一张椅子,正在仔细清理着上面挂着的蜘蛛网。我嫌恶地瞧了一眼那张看上去只要屁股一坐就会四分五裂的陈旧木椅,转而环视四下,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屋太久都没有人居住过来,真不知道虎杖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一边在屋里晃悠,一边记住屋外周围的地形。因为大意,我两次都差点死了,第三次应该再不会有这样的幸运。我没有告诉虎杖,其实如果真要道歉,那这个人不会是他,不会是伏黑,而是我。我没有问虎杖在我被那个缝合怪给爆头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拖了后腿这个事实毋庸置疑,我很不甘心。


事到如今,说这话也就是马后炮,没用。


“我不会逼你去找伏黑那家伙的,”听到我提到伏黑惠的名字时,虎杖的动作顿了一下,我装作俯身去看窗子外面,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我能感觉到虎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继续说,“但是他会找到你的,他会找到我们的,你就看着吧。”


半晌,虎杖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想起来虎杖之前说的话,我问:“你刚才说是什么事需要用到我的术式?还有,那种说辞明显不是你想出来的,是谁帮你出的主意,胀相?”


“啊,这件事倒是真的,因为虽然我没法解除五条老师的封印,”虎杖从衣服内兜里拿出来一个正方体,他望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了很微薄的希望的光芒,“但是你看这个。”


“这什么?”我凑过去,看到虎杖手中的正方体每一面都有凸起的东西。我眯了眯眼,想要看得更仔细些,这才突然发现,那上面居然长着一只只的眼睛。我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屏住了呼吸,在下一秒又看见它们竟然还在动。我连忙往后倒退好几步,心里一阵恶寒,叫道:“拿远点拿远点!搞得跟克苏鲁爱好者似的,谁这么恶趣味还用它来当骰子!”


“是吗?我感觉没人会拿狱门疆来玩游戏吧?”虎杖完全不能理解我的反应,他还特地凑近了去看,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真的好像骰子啊,而且每一面的眼睛数量都不一样。”


“不是吧你,”我撇了撇嘴,“所以,就是这东西需要用上我的术式?”


“应该?”虎杖说。


“为什么要反问我?”


“因为我也只是听说有这种可能性啊!况且,我也拿拳头砸了,完全拿它没办法,胀相说了他解不开这封印,”虎杖说,“这是叫狱门疆的特级咒物,他们就是拿这个把五条老师给封印了。”


“所以现在五条老师就被关在这鬼东西里?”我惊讶地问。


虎杖点了点头。


我瞪大了眼睛,本来以为情况糟糕到一边要躲咒术界派来杀我们的术师,一边可能要从一堆特级咒灵里找机会救五条老师,结果没想到这进度出乎我意料。就像是马里奥要去救公主,结果兄弟路易基半途杀出来,抓着马里奥就冲向隐藏路线,直接跑到这一关卡的终点,往水管里一钻就能跳关了,少了很多很多的挑战。


这似乎也太简单了,我有点不敢相信,又一次走近,仔细观察着虎杖手里的狱门疆,又瞧了瞧虎杖,他像是肯定我的想法一样点点头。


我盯着正方体外面的眼睛,突发奇想说:“如果我戳一下这玩意,你说五条老师在里面会不会也被戳到眼睛?”


“呃,我觉得最好别试。”


“真可惜,好吧,言归正传,”我说,“等会再说怎么解开封印,我有个问题,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条老师就会从狱门疆里出来。那么,如果他自由了的话,不就能继续保持你的缓刑吗?干嘛你要我一个人回去?”


虎杖垂眼,拿着狱门疆的手指微微收紧了。“因为五条老师……被永久地驱逐出咒术界,被定罪为涩谷事变主谋的共同正犯,”他抬眼,平静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我,继续说道,“而意图解开封印的行为一并视为犯罪。”


我背后发凉,半晌都哑然。当我终于能说出话的时候,声音甚至还有些发抖:“等等……我记得上面不是为了把损伤降到最小,决定派五条老师一个人去摆平,然后我们是去帮忙的吗?什么时候变成共犯了?而且明明是五条老师被封印了,为什么还会被定罪啊?话说涩谷事变的主谋又是谁啊?这都什么跟什么?我听不懂。”


虎杖刚准备回答我,从地下却倏忽爆发出磅礴的咒力,我下意识就抓住了别在腰间的锤柄,压低重心,绷紧了身体。虎杖却没有像我一样紧张起来,他只是望着楼梯口,说:“胀相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显然这就是胀相之前说的他通知虎杖的方式了。可我仍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虎杖侧头看向我说:“涩谷事变的主谋……就在地下室。”


这根本不是马里奥跳关游戏,这是把最终BOSS直接抓回家来,带着公主一起暴揍。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既好奇,却又不大想知道,也许在几天的蒙头大睡之后,我们可以好好坐在餐桌上一边吃饭一边闲聊这件事。


我跟着虎杖走下去,从最后几节楼梯开始,地上、四周墙壁还有天花板上密密麻麻贴着符咒,有着沉重的窒息感,站在这里,仿佛自己体内的咒力流转都慢了下来。胀相站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那道门从上至下都挂着注连绳,用稻草编织而成,每一股之间都挂有纸垂。


我不大喜欢这样严肃的气氛,搞得人很紧张,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打着哈哈开口道:“这排场……不知道当年宿傩有没有这待遇?”


“不清楚,但是说起来在这里面的那家伙也是个老怪物,可能活了至少一百多年,”虎杖说这话的时候瞟了一眼胀相,我猜这个信息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总之,我和胀相都解不开封印,据说要等一千年后狱门疆才会自动解开,现在里面关着五条老师,除非他自杀,否则狱门疆不能再次使用,但是反之换句话说,只要让里面封印着什么人就行了,也就是……一命抵一命。”


我们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我心里隐隐有了猜测,最终还是开口问:“那这个人,是谁?”


虎杖转过身去,抬手抓住粗糙的绳结,往下一扯,一股极其阴冷而且令人不舒服的气息便如风雪一样朝我扑来。他把注连绳甩到地上,在嘎吱一声推开木门的同时沉声道:“他。”


房间里面是亮堂堂的,房间的不同位置立了八根蜡烛,地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了许多条线,将蜡烛之间连起来,分割出一块区域来。一个身穿着僧衣和袈裟的男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其中——或者说被死死地束缚在椅子上,浑身捆着绳子。


能够制住这家伙的必定不是连我都能挣脱的绳子,而是绳子上面刻着的符文,如风中残烛般忽隐忽现。


这里面有点门道,不过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这个男人一直闭着眼睛,安静得像死了一样,我注意到他的额头上有一道很长的割口,还拿线缝了起来。这样子比地上的阵法还要怪异上好几倍。


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打进门起,就没放松过警惕。其实我自己倒无所谓,可是如果真的我时运不济,无法否极泰来,光就看虎杖现在这精神状态,那等伏黑找到他的时候,不又得惹出一兜子麻烦。我瞟了一眼虎杖,他的视线也没有离开过这家伙,可是除了戒备,更多的像是怔忡。


“说说吧,怎么利用他去代替五条老师进那个克苏鲁骰子?”我说,打断了他的思考。


“这个……让我想想啊,钉崎,你的刍灵咒法是可以透过灵魂共鸣什么的对身体造成伤害对吧?”


“大方向上来说没错。”


虎杖思忖着,在我看来更像是在回忆什么,他慢慢地说:“可是现在你能够将这种伤害进一步再度反馈给灵魂?”


“是啊,”我挑眉,也拖长了音回答,“你是怎么知道的?”


虎杖直言不讳道:“说实话,想出第二种方法的人就是他,他让我来找你,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一开始半信半疑,但是找到他的时候,我就试过了,狱门疆打不开,也就没办法直接把他塞进去换人。”


这话一细想就会发觉前言不搭后语,可是我已经顾不上管这些了,因为此时虎杖抬手一指,嘴里说着的“他”,居然是刚才是那个涩谷事变主谋的家伙。


“是他?!”我拔高了声音叫道,“这家伙不是目的就是要把五条老师封印住吗?现在又要把自己关进去?疯了吧?”


“他确实是不想让五条老师碍事,”虎杖说,“可是估计这个身体本来的主人不这么想。”


“身体本来的……?”


虎杖在自己的额头上点了点,我这才转过弯来,他是指那道缝线。


“不会吧,”我喃喃着,不由自主地吞咽,却无法抑制住那股恶心劲泛上来,“所以,是有个人撬开了这个身体的脑袋,然后把脑袋里的东西给换了?”


一旁的虎杖听到这话,还认真想象了一下,一边说是不是什么术式,毕竟换脑子这事怎么想都有点不大现实。


你的脑回路也不怎么对。我撇了撇嘴,又扭过头去看椅子上那家伙的状态,似乎还掀不起什么浪花,就壮着胆往那里走,试图靠近些好好观察。


“别靠近!”虎杖突然叫道,我立马就收回手,往后退了一步,他解释说,“主要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意识。之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了。当时,有三个特级咒灵把他给看守在中间,那些特级咒灵一见到我们,就往一旁退开,不过它们什么都没做,光是看着我把这家伙给扛在肩上搬走了,它们之后也一直没再出现。然后在胀相和我依葫芦画瓢地布置好这个地方的途中,他醒过两次,第一次我没注意到,是胀相在看着,但是似乎只是无意识的身体反应;第二次是我正在点蜡烛的时候他突然睁开眼睛,抓住了我的手臂,但是下一刻,他那张脸就痛苦地扭曲了,似乎有什么导致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就又昏厥过去了。”


我了然地点点头,可又察觉到不对,我问:“等一下,什么叫依葫芦画瓢?你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这个房间到底能不能起作用?”


“呃……到现在还没出意外,应该没问题吧?”虎杖干笑了两声。


忒随意了,我无语,叹气道:“算了,那如果这么说的话,这家伙——不管是哪个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告诉你狱门疆这事的?”


“哦,是一个特级咒灵找上门来的,我还差点袚除它,”虎杖说,“那个咒灵像是在转述他的话,说了一大堆,大概就是要借用你的咒术去伤害灵魂,什么灵魂和肉体是彼此影响存在的……反正是狱门疆如果不是由原先使用者重新打开的话,就得消耗巨大的咒力才能启动,然后献祭者必须要自愿交换,或者是里面关着的人死亡才能重新使用。”


“这么重要的事你好歹也认真听听啊,好了好了,我明白了,”我听得头大,赶紧抬手打断虎杖的絮絮叨叨,“甭管人灵魂和身体是两种存在还是一体,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通过干涉灵魂能够伤害肉体,我又能进一步将肉体的伤害返还给灵魂,所以我猜是这个身体里残存着的意识现在很勉强才压制住外来者,所以需要我去削弱,然后好占据控制权对吧?”


“不愧是钉崎!”


我嗤笑一声,表达出那是当然的得意,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我说:“等一下啊,我的术式虽然可以伤害灵魂,可是如果这个身体里真有两个灵魂的话,我可没办法区别对待哦,万一虚弱的那个先翘辫子了怎么办?”


虎杖说:“既然是他想出来的,应该有办法避免这种情况。”


我没说话,但是对此存疑,因为肉体和灵魂彼此关联,虽然不知道那家伙是在什么状态下被占据了身体,但是被夺取的那一瞬间,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就死了,能有残存下来的意识本来就是奇迹。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醒来?又为什么要帮助我们?这人到底是谁?


太多的问题,却没有答案,而虎杖的说法也是对的,除了相信,我们别无他法。


胀相作为主要布置房间这些鬼画桃符的人,他会先去解开一部分束缚,然后再对剩下的部分进行加固。我和虎杖站在一旁看着。胀相一贯表情淡漠,但是他在这个过程中却尽量不去看那家伙,若是实在避不开,连我都能捕捉到他眼中乍现的恨意,他的手也都攥得发白。


“喂,他是不是跟这人有什么血海深仇,我看他很想动手。”我凑到虎杖耳边低声说。


虎杖点了点头道:“其实跟着特级咒灵发现那家伙的时候,胀相就想直接杀了他,我阻止了他。”


“因为要救五条老师?”


“算是一半的原因,另外一半,算是私人原因吧,有个约定,我得去履行,”虎杖说,“虽然记忆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记得宿傩杀了她们,我能记得……她们是多么的害怕,声音抖得厉害,可是就算这样,她们却请求宿傩杀了这个人,然后……‘解放夏油大人’。”


虎杖垂下眼眸,不知想起了什么,声音放轻了,隔了几秒,又说,“你知道吗,钉崎,她们想杀了这个人但是做不到,虽然嘴里说着杀人,但是,却听起来像是‘请救救他吧’……所以,我知道这很不现实,但是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虎杖侧脸看向我,露出了一个苦笑。真傻,我想,这家伙是会把椅子搬过来坐的人,是为了诅咒流泪而难过的人。宿傩杀了人,是因为认为自己还活着——救了的人将来杀了人怎么办?这是一个极难的问题,而虎杖和伏黑在漩涡的中心,被拴在同一根绳子上,他人没法来帮他们开解,得他们自己想办法从里面脱身。


“你啊,别想着一个人承担,当着别人的面把对方当空气真的很不爽啊!”我说,“而且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五条老师就能出来,像我们这么努力的学生拜托老师帮个忙,那家伙怎么可能会拒绝。”


虎杖的嘴角缓缓地松下来,开始露出了些发自内心的微笑,虽然不过是一点点,至少也是个好兆头了。


“好了,”胀相说,他站起来,冲虎杖点了点头,又看向我,抬手点了点那家伙的右手,“我解除了这部分的咒力禁锢,你把狱门疆放在他手上。”


也许他调整了符咒的位置或是什么,我看不出个名堂,但是接下来要做的,也不是他们的领域。咒术界里有很多东西可以作为媒介,最近和血液打交道的地方则特别多,对于我来说,只要是这个人的血就都没差别。


我从虎杖手里拿过狱门疆,忍着心里不断涌起的恶寒放到面前这人的手中,却愕然地发觉对方的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


我头皮一紧,连半秒的思考都没有,立即就从后腰口袋里抓出三枚钉子夹在指间,灌入咒力的同时甩出第一颗钉子,攥着铁锤用了十成十的力道将其砸下。我避开了动脉,在钉子尖刺入血肉的一瞬间,这人浑身一挣,口中蓦地就吐出一大口鲜血。


那血混着从伤口处迸发的血一并溅在狱门疆上。不过瞬息,宛若海啸般的咒力以这人为中心轰然爆发,我差点被掀翻,下意识抬手挡住脸前,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咒力凝成的风如刀子般刮在脸上,我勉强睁开眼,第一时间就去看狱门疆的动静,但是在看清的一瞬间,我呼吸猛地一滞,因为我看见那咒物已然滚落到了几米开外的地上,并且除了变成通体如玉般清透的赤红外,毫无动静。而几乎是同一秒,我忽地没理由地如芒在背,心脏狂跳不止,我转动视线,却骤然僵在了原地。


椅子上坐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他盯着我,目光寒厉,而那沾着血的嘴角往上扬,笑了。


“虎杖!!他醒了!”我大喊,虎杖在我喊出声的同一秒就扑过去,将狱门疆抢到了手中,紧接着就往里面中毫无章法地注入自身全部的咒力。


我那时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是下意识地甩手将剩下两枚钉子都掷出去,两声敲击的铿锵鸣响划破狂风,我咬牙,在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心却止不住地下沉,因为有一枚钉子被这风所掀飞,半途中就朝着反方向失了准度,而另外一枚则被卸掉了一半的力道,堪堪打入那家伙的右手臂中,咒力凝成的风暴有了片刻的停滞,对方咳嗽着又呛出一口血。


我暗道一声好,与此同时,虎杖朝前踏出一步,攥紧了愈发通红发亮的狱门疆,用力地将其甩在那家伙的面前。


“开门!!”


毛骨悚然的低吟声一下子充斥着整个空间中,我瞪大了眼,看着那一个小小的正方形刺啦一下分裂成四块,扯出还往下滴血的经络般的血膜,恶臭和冰冷的气味瞬间就弥漫开来。那中央一只巨大的眼睛最开始只是没规律的乱转,却不知为何,又突然顿住,盯住了那个穿袈裟的男人。


“糟糕,符咒失效了!”胀相突然说。


我回过神来,听到啪的一声,扭头看去,是胀相双手合拢,再次打开时,有一块不规则的深红色液体在他手心中间漂浮,他鼻梁上的印记也随之如液体般流动起来。我迅速地再摸出一枚钉子,警惕地观察着那个男人,寻找下手的机会。


这情况可真是差到极点了。


而那家伙却从容地站起身,目光似是不经意地从我身上掠过,那种轻蔑的眼神明晃晃的,我的脾气一下子就窜上来。


“虎杖,”我说,只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的敌人,抬起拿着铁锤的手,用大拇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抱歉,顾不上了。”


虎杖言简意赅地答了声好,我就知道他明白了,我得要趁着还有最后的机会朝那家伙致命的地方下手。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些时日他和胀相一起行动,所以他们有了默契,我余光里瞥见虎杖右脚往斜后方一动,胀相便倏地双手合十,伴随着巨大刺耳的音爆声,那凝结着的血便如利箭般从指尖迸发。


我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这一招的运动轨迹。万幸的是,眼瞧着那个男人居然能躲过时,他的身体不自然地一顿,导致胀相的那招直接贯穿了他的肩头,他那游刃有余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


虎杖的动作比我快,拳头直面就朝那人面上砸去,我抓住这个时机,从侧面逼近那家伙。而我打算偷袭的那一瞬间,越过虎杖注意到了他身后发出的隐隐的蓝色光亮。就因这半秒不到的迟疑,那家伙已经反手向我袭来。


虎杖大喊着我名字,我顾不上去回应他,也来不及躲避。因为透过缝隙,我瞧见了那狱门疆中间的眼睛。


先前那里流着的血泪已经停止了,中央的眼眸,被染为苍穹一般的冰蓝色。


……就和五条老师的眼睛一模一样。


“虎——”


我的声音蓦地被拖长成无穷无尽的回音,“杖”这个发音就在我的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我的眼前充满了被暂停般的画面:那只向我抓来的手,虎杖焦急的神情,还有那只蓝得发亮的眼睛,是五条老师,是五条……老师——五条老师——


我的想法被切断,停止,又反反复复,最后的念头被拉长又压缩,充斥在脑袋里。我无法理解现在发生的事情,也不能思考。


就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而这种被按下暂停键的画面和想法,都在我后背狠狠撞在坚硬的泥地上时摔碎了。


突然炸开在耳边的爆炸声令我不由得瑟缩,所有的感知在这一刹那,忽地重新都回到了我身体里,紧随着天旋地转的恶心感涌上来,我除了大口呼吸,几乎没办法想其他的事,也动弹不得。我只能呆呆地看着被谁的肩膀遮住的半边黑夜被红光照亮,耳边狂风呼啸,头发被吹得往脸上扎。


我愣愣地望着那红光渐渐地暗下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我被虎杖护在身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


虎杖直起身,甩了甩脑袋,有不少的小石块从他头发和帽兜里抖下来,他也有点迷迷糊糊的,赶紧拍了拍脸恢复清醒,随即就问我:“你没事吧,钉崎?”


“啊……啊,没事……”我怔怔地喃喃着,其实也还有点反应迟钝,就像是大脑罢工了般。好在我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周围太安静了,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五条老师——不是,那家伙呢?”


虎杖也跟我一样,像是才想起来有这么要命的一件事,快速地朝四周打量,一看,我们都愣住了。


什么都没了。


不,应该说那间木屋,周围的树林……所有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小半个山头都消失了。


而我们身下是一个陷下去的大坑,胀相距离我们稍远,我刚想要开口喊他,却发现他的神情如临大敌,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这个大坑中间的地方仍有烟雾未散去,那股如座大山般压在我们头顶的咒力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虎杖先是凝神戒备,身体都紧紧地绷着,似乎是在判断到底该再战,还是当机立断,转身撤退。可是不过两息,他又迟疑了,我看见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只有一个人的咒力。”虎杖说。


我眯着眼睛去瞧,还没等从烟尘中看清什么,先听到有衣物拖拽在地面窸窣的声响。不过相较起我们还在试图辨认情况,胀相的反应则比较异常,他即刻就抬手,血液浮动在他的掌心,整个人进入了战斗状态。


前方那尘土骤然被挥散了,我定睛看去,一怔,却不自觉地一下子就瘫在地上,浑身酸痛,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坐在那里的人正侧头朝我们瞥来,他那白色头发在黑夜里格外明显,世上独一无二的浅蓝色眼睛也熠熠。


我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欣喜之后又气恼,只能怪刚刚的“死而复生”,还没有足够的力气去冲五条老师抱怨,这点精力只能让我脸上止不住地发笑。没错,仅此而已。


这样就好。回来了,就好。


虎杖看上去是纯粹的高兴,冲他使劲挥手喊道:“五条老师!!欢迎回来!”


五条老师瞟了我们一眼,用他一贯的口吻说道:“哟,悠仁,野蔷薇,看样子有点狼狈,不过总体还是挺不错的,辛苦了,干得不错。”


“这算是哪门子的表扬啊,有点实际行动如何?”我心中一酸,边怪自己真是多愁善感,边像是掩饰般地嘟囔着,抓住虎杖伸过来的手,蹒跚地起身。


五条老师的目光扫过一旁严阵以待的胀相,并没有把对方当一回事,因为他的视线停留了不到半秒就挪开了,转而去扯他的眼罩。


“是那个没干劲的家伙啊,如果我想袚除你,你早就没啦,哦对了,”五条老师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有些令人心里发寒,“你的赤血操术伤到他——别紧张嘛,来来,快点解毒——这就对啦,你构不成威胁,这段时间又让悠仁的咒力和战斗技巧进步很快,野蔷薇也是——哎呀,真不愧是我的学生们呢。”


虎杖一愣,说:“原来五条老师你在狱门疆里面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啊。”


“差不多吧。”五条老师说,他稍稍俯身,十分专注地做些什么。我们看他没想要动的意思,只好自己主动靠近。等走过去,我才看见五条老师没有站起来的原因是他怀里搂着一个人,那人的黑发散开了,落在五条老师抱着他臂膀上,很是安静,一动也不动。


这人是涩谷事变的主谋。


可是五条老师之后的行动却令我匪夷所思。


我虽然认识五条老师的时间还挺短,但是这也是我头一次见他这样对待一个人。他从未像现在一样把动作放得这么轻,他用双手撑开眼罩,戴在了那家伙的头上。他额头上面的缝合线消失了,只留下一道极为丑陋难看的疤痕,五条老师的手掠过那处的时候,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再往下移去,直到将眼罩好好地戴在那家伙的眼睛上。五条老师的指尖在他的鼻梁和眉骨上划过,又仔细地理着对方每一缕碎发。


这是非常、非常亲昵的动作。


我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因为他们之间有种旁人无法涉足的气氛,我不该继续去看,而且估计这是很私人的事情。之前我有过的疑问再一次冒出来: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愿意帮我们?现在,后者的答案似乎已经有了提示。他和五条老师应该是旧相识。这样似乎也能一并解答到底当时五条老师为什么会被牵制住。


虽然还是难以想象。


我们等待着,谁也没有说话,但是,躺在五条老师怀里的这具身体,已经没有了呼吸,体内也没有咒力流动。虎杖想必也注意到这点了,他也等着,在看到五条老师打算站起身,又弯下腰,将那个男人给抱起来时,终于开口道:“五条老师……”


“那家伙跑了,利用天元的结界。”五条老师说,他仰头看了看,估计那是六眼才能看得见的咒力流动之类的东西,他啧了一声,用脚踢了踢地上,有什么咕噜咕噜地滚到我们的脚边。我和虎杖低头一看,发现是恢复成原样的狱门疆,只是上面的眼睛却还睁着,不停地乱转。


“这什么情况?”我问。


“被我的领域给弄宕机了,又因为谁都没被关进去正气得发昏,特级咒物摧毁不了真是麻烦,悠仁,先把它收着。”


“好嘞。”虎杖很坦然地抓起狱门疆,塞进内侧衣兜里。


我问:“等一下,什么叫谁也没关进去?”


五条老师佯装苦恼地叹息,结果是答非所问。“我现在是被定罪为共同正犯吧?那没有另外一个人怎么行?而且明明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机会要把碍眼的我给铲除,我怎么好让上面那帮家伙失望啊?”他说,又把人往上掂了一下,搂进了怀里,让他嘴里说的另一个罪犯的头靠在他的脖颈处。五条老师侧了侧脸,贴在那人的脸上。


“走啦。”这句话他几乎是在低语。


虽然表面像是在跟我们说,但实际上应该是对那个人说的,即便我觉得那家伙听不见。


虎杖很捧场,他立即附和道:“去哪儿?”


我看了一眼虎杖,彻底明白了,他是真的没打算回高专。要不是我强行留下,我定然也会像伏黑一样无知无觉地就被甩开。五条老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刚才动静太大了,有术师在往这里靠近,六秒,悠仁,你带着野蔷薇跟上。那边的海胆,对,就是你,想跟着走就看好他们两人,弄丢了就杀了你哦。”


喂喂,这本来是你当老师的义务吧?


可是我没有拆五条老师的台,一来是时间的确不够,二来,当我看见五条老师脸上的笑容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我很难形容这种神情,之前我从未在他脸上看见过。


虎杖和我当时在八十八桥的时候就有过合作,他一把抄起我,而我们身后这回站着的则是胀相。


五条老师本是可以把我和虎杖一手抓一个的,但是他现在双手都抱紧了涩谷事变的主谋,根本没有想要管我们的意思。眼前人影一晃,转瞬间我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虎杖脚下猛地发力,如离弦之箭般地朝十一点钟方向冲去。这样一来,我才知道胀相行动起来也悄无声息,如暗影般地紧紧跟着。途中我尝试扭头去找那一抹白色,结果真是抓瞎,除了从身周急速刮过成色块的景象,我什么也看不清。


虎杖中途有过两次跟丢过五条老师,他稍微一迟疑,胀相在后面立刻出声:三点钟,十点钟。


我们就这样奔波了大概有十多分钟,饶是虎杖在停下来的时候也有些喘。


“到了。”五条老师说。


他站在我们几米开外,气定神闲,连头发都没乱。无下限什么的规避一切常人苦恼,他也就算了,他怀里的家伙一头长发怎么也服服帖帖,真是太不公平。看看我和虎杖,我现在的头发一定像是疯子,而虎杖的嘴都吹歪了。我拍了拍虎杖的肩膀,示意他放我下来,落了地仍然腿软,还有点犯恶心。我用手扒拉着头发,一边深深怀疑地看了虎杖一眼,把他看得很是迷茫。


其实我只是在认真思考,以后如果要开车,大概不能让他握着方向盘这件事。


把我的胡思乱想拽回来的是一声咣当响,我们同时望去,发现是五条老师抬脚踹开了这栋不过五层楼高的公寓的大门。铁门撞在墙壁上时,被路灯映亮的一块地面上,卷起了肉眼可见的灰,可想而知到底荒废了有多久。我分不清现在的位置,反正一出山林看见的尽都是破败。东京原本的繁华已然面目全非,柏油路坑坑洼洼,路灯也有许多被折断,车横七竖八地停在路边和街上,还有一些撞进了商铺,有些大楼被拦腰截断,废墟堵住了好几条街。


因为是深夜,大多楼层窗户都是暗着的,我希望那只是因为人们都入睡了。


但实际情况大部分应该不是逃了就是死了。


不过我们自身难保,又哪里来的闲情去管别人那么多,顶多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当然,像虎杖这样的笨蛋除外,他要去做,我也不能放任不管。


五条老师一如既往地不管我们,他率先走进楼里,我们跟着进去,里面也理所当然地没有人,而且我们的运气不好,感应灯也坏了。


实际上,这栋处在这么偏僻的公寓楼也有小半被砸毁了,断壁上还留有浅浅的残秽痕迹。深夜的风灌进来,呜呜作响,很是渗人。我抬头一看,楼梯间和墙壁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诅咒在晃动,不过轮不到我们出手。五条老师走在最前面,有两个一级和准一级的本来打算靠近,而五条老师连眼睛都懒得抬一下,淡声道:“碍事。”


话音未落,那群咒灵吓得屁滚尿流地就一哄而散,几乎是争先恐后地从窗子和破开的墙壁逃走。整栋楼彻底安静下来,仿佛连风都吓怕了。我在身后看到这一幕,直咂舌,真是世道变了,诅咒居然还敢靠近五条老师。后来——也就是几天之后——我才知道那些诅咒并非是不知道面前这人的深浅,而是有别的什么在吸引它们,让它们宁愿冒着被袚除的危险,也想要试一试。


它们是被五条老师抱在怀里的人,更准确地来说,是被他身体里的咒灵所吸引而来。


但这个时候我还一无所知。我跟在五条老师身后,看着他轻车熟路地走上三楼,直直地就往楼道最后一个房间走去。我见他没有任何的迟疑,还叫虎杖去楼道那一小溜阳台上,从散养的盆栽下摸出了一把钥匙,甚至连从左边数第几个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是老师你家?”我说,语气充满了质疑。这里离东京中心太远了,而且很偏僻,周围没什么人,房子也很破旧。虎杖打开房门之后,我率先好奇地探头进去看,发现里面家具一应俱全,就是感觉也挺朴素的,和我想象中五条老师应该有的生活相去甚远。


五条老师边说边往里面走:“租的,之前本来我只付一半房租,现在都是我来付。”


我本来还有点犹豫要不要在玄关口换鞋什么的,结果一摸墙壁,蹭了一手的灰,赶紧拍了拍说:“不是,老师,你这多久没来打扫了?”


“有一年多了吧?”五条老师已经走到房间里面去了,声音变得有些模糊。


我说:“干嘛选在这里?虽然现在躲在这儿是挺方便的。”


“决定租这里的人不是我,要抱怨等人醒了找他说去。”五条老师说。


等谁醒了?别告诉我是他一直抱着的那人。这里面肯定有故事。


我看他老半天都没出来,直接穿鞋踩进去。不得不说,屋子不大,但比我想象中更好,主要是更……温馨,有那种小窝的味道。而且很奇迹地没有受一点损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五条老师所到之处都有那种咒灵速速离开的无形咒印之类的。我拍了拍布料的沙发,果不其然也是一层的灰。


胀相站在玄关口保持沉默,虎杖走进来,他嗅了嗅,像是感觉有些闷,打算推开阳台的门透透气,却在路过茶几前咦了一声。他弯下腰来在电视柜前端详了一下,惊讶道:“这是PS3啊。”


“怎么了?”我打了个哈欠,不知道为什么虎杖要问这个。


“你看,PS3有两种版本,2006年和2009年的不一样,老师家里这个是2006最初版的,如果不是特意收藏之类的,应该是2009年之前买的。”


“猜对啦,是老师还在高专时候玩的,买完没过多久就把它搬出来到这里了。”五条老师说,从里面的卧室走出来。


我心中大感失望,没想到五条老师当年也和普通的男生没两样。我随口说道:“所以到外面来租房就是为了玩游戏玩个爽?”


“打游戏是顺带,”五条老师说,“悠仁,你在房间里是不是时常会听到隔壁惠走路的动静?”


“这么一说的确。”


五条老师说:“所以答案很简单,是高专房间隔音太差了。”


“老师当时隔壁住着谁啊?”虎杖问。


五条老师的嘴角稍稍有些上扬,半晌,才高深莫测地说:“隔壁的人和我一块住,投诉的人在楼下,你认识他。”


“是吗?”虎杖很是困惑。


“能歇了吗?女士的美容觉已经被毁的一干二净了。”我说,在虎杖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然后挖出什么我现在这个精神状态并不想听见的劲爆消息之前打断了他们。


“哎呀,早就超过小孩子上床的时间了,快去快去,这里只有一张床,今晚你们先凑合睡在沙发上吧,自己安排。”五条老师说得十分理直气壮,催着我们穿着满是尘土的衣服就爬上沙发。还得感谢这里和我们身上一样脏,不然我绝对会犹豫那么几秒再躺上去。


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床放在里面那间卧室里,由涩谷事变的主谋一人独享。不过就身体上的伤害而言,那家伙是伤势最严重的人,而且五条老师似乎也没打算去睡,所以没什么可抱怨的。


客厅里有两张沙发,一张长的,一个单人座。我说我睡单人的,毕竟个头小,而且体力消耗不大。虎杖让了一次,被我否决了,第二次就很爽快地答应今晚他先占用那张长的沙发,头一挨上去就直接睡着了,看样子是累坏了。胀相没这讲究,直接拖了张椅子出来,坐在上面就闭眼,也不知道睡没睡着。


我也闭上眼,脑海里还寻思着明天去看看隔壁,看看能不能撬开房门借用一下床。结果再一睁眼,发现天大亮,阳光大盛,满屋子都浸在金色的雾中,温暖得令人倦怠。我看了一圈四周,虎杖他们已经不在沙发上了,房间里也很安静,不知去了哪里。我又闭眼躺了会儿,最后是被饿醒的。我像个僵尸从沙发上爬起来,发现太阳快要下山了。


“醒了?”五条老师从卧室门口探了个头出来说,他不知道从哪里摸了个墨镜出来戴着,镜片挺大的,完全遮住了眼睛,只是没有像他以前的那种黑得看不见。


我活动了一下筋骨,选了个最要紧的事问:“浴室在哪儿?”


五条老师指了指旁边说:“没热水。”


我重重地啧了一声,抬手闻了闻自己身上,除了一股血的腥味以外没别的异味,还能忍。我转身朝门口走去,打算把昨天的想法付之于行动。刚一开门,就撞上回来的虎杖他们。


我扫了一眼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说:“食材?还挺新鲜的,哪儿弄来的?”


虎杖说:“回来的时候又往前走了一段,乡下的路边有人在卖。”


我说:“看来偏僻的地方暂时还很安全。”


虎杖点了点头说:“一路上都没有看到诅咒的痕迹,而且问了一下,他们以为东京只是遭到了袭击什么的。对了,钉崎,你要出去吗?”


我说:“去隔壁看一下,能不能借用一下床什么的,老这么窝着睡也不是个事儿。”


不出意外,这层楼的其他四个房间都上了锁,我心里默念真是对不起,让五条老师赔你们,然后下手利落地把锁全部破坏了。四间房都曾有人住过,有些像是被贼翻过似的,有些则比较正常,只是主人似乎再也没回来过。我尽量不去深想,目标明确地找。隔壁的房间里有两张单人床,也没有热水。可是最靠近楼梯口的房间虽然毁坏严重,有一半都露天了,却仍然有热水,一看,是这家人自己安装的太阳能热水器。


感激不尽。


我回到我们的住所,跟他们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五条老师还是待在卧室里没出来,但是他肯定能听到我们说什么。我打算第一个去享用热水,离开的时候瞥见五条老师正在拿着毛巾给床上仍旧昏迷不醒的人擦脸,褪下肩头的僧袍露出了那家伙昨天被胀相击穿的地方,伤口不算特别大,但是看起来很可怖,血都凝成了一块一块的,似乎也没有在自愈。


依然感知不到任何的咒力流动。


我收回目光出门了。站在浴室里的时候,发现我被那个缝合脸打爆的左半边脸也不是完全复原,从发际线那里开始的皮肤就开始留有疤痕,一直蔓延到眉毛那里。我只在最开始看到的时候有点难以接受,但是转念一想,没有什么打碎了还能恢复成和以前一模一样,能活下来就挺好的。


而且虎杖他们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同,我自己也根本不必介怀。


我一边洗,一边又想起刚才的事,躺在床上那家伙死了吧?五条老师不可能看不出来这点。他昨天那样对待这人,我本以为是下葬之类的仪式,但是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也能解释为什么在他眼中和脸上都看不出任何一丝的不舍,甚至连柔和或是悲伤的神情都没有一分一毫的显露。


就像是……他相信那个人能醒。


可是我依旧错了。他不是相信。


所谓相信,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做出的猜测,而对此没有怀疑。可是相信和知道有很大的区别,就像我知道太阳会从东边升起一样。只不过我的依据非常充分,全世界都知道这点。


而五条老师的却并非如此。


这几天我们暂时留在这里,没有电,因为电线被破坏了,没人会修这东西。快要进入冬天了,所以天黑得快,一到晚上就开始摸黑抓瞎吃东西,没想到还挺有意思的。不知道五条老师半夜戴个墨镜是不是这种感觉。


我不大清楚五条老师为什么要停留在这里,他给出说法是有事还要办。在第三天的时候五条老师说了句他有事要出去一趟,让虎杖或是我轮流看着床上的人,别碰他——我从虎杖那里得知了这家伙的名字,他叫夏油杰,但是我对这名字没印象——然后两天都不见人影。


我们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


“那家伙死了吧?”我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嘴里还嚼着饭团,是从便利店里买来的。


虎杖已经吃到第三个饭卷了,速度相当快,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说:“应该是吧。”


“虽然天气冷了,但是尸体放那里会腐烂的吧?”我说,“而且不是说咒术师一般来说不能普通地埋进土里吗?”


“是吗?”虎杖说,“但是我今天守着他的时候,发现没有腐烂的迹象,而且身体也没有变得僵硬。”


我挑眉道:“老师不是很认真地说了别碰那家伙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我进门的时候,发现外面有咒灵都已经爬进窗台了,不破坏房间真的很难啊,我就是那个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就一下!一下!”


我哦了一声。这几天从虎杖那里得知了这几乎震荡整个日本的灾难是怎么来的,缝合脸的能力外加上一个想要恢复咒术鼎盛时期,而且还得靠抢别人身体和术式,不敢以自己真面目示人的变态。经改造大脑,术师数量激增,容器也被激活,还有咒物封印之类的烦心事。


该怎么办?没人知道,除了永远不停止地去袚除诅咒,什么也做不了,可是就算如此,也似乎什么也改变不了。本来理应该集结全部力量对付这一灾难的咒术界上层却下达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把五条老师打成共同正犯。


“会不会是之前京都说的那个串通诅咒师的高层奸细搞的鬼?”我说。


“哦!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的,钉崎你好厉害。”


“拜托你也记点事——”我突然看向屋内,而虎杖和胀相也同时站起来了。


夏油杰所在的那个方向突然出现了很强的咒力波动。我抬手先竖起食指,又抬起一根手指,意思是两个一级的。虎杖点点头,闪身就进去了。我没有要插手的意思,虎杖他的战斗技巧的进步可谓是与日俱增,如果说是源于体内宿傩的恢复而增强也就罢了,可是我也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咒力似乎在增加。


就好像,诅咒的增多与变强,导致了术师本身的咒力也在变化。


咒术的鼎盛时期吗……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基本上以虎杖那种堪比冲上WWE擂台赛暴揍别人的拳击风格,不打烂房间的东西堪称奇迹,所以他一般都会一把拽着咒灵从阳台那里一跃而下,然后在街上来一波快打。我还打算去客厅的阳台看看热闹,刚一抬脚,胀相骤然合掌一拍,言简意赅道:“低头。”


我下意识地就蓦地一躬身,他的赤血操术几乎是贴着我的头皮蹭过去的。如果我待会发现那里少了一块头发,我就把他头上的海胆辫子给揪下来。


我身侧有什么东西发出痛苦的闷哼,我匆忙地扫了一眼,是一块贴在墙壁上的黑影。


又是一个一级的咒灵。我立刻拉开距离。“开什么玩笑,现在一级咒灵就跟虎杖那家伙吃饭漏的米饭一样多?!”我说。


虎杖在楼底下大喊:“我没有!”


这当然是我胡扯的,虎杖不仅做饭一顶一的好,吃饭也很干净,只是有一次买到了个做得超烂的饭团,他张口一咬,整个一下子就散了,落了一地。他蹲在地上捡了好半天。


“去卧室!!”虎杖又喊。


我离卧室最近,转身就跑过去,刚到门口就浑身一僵,就算没有光源,光是靠感觉就能得知这房间里几乎挤满了咒灵,黑压压的一片。诡异得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感跟暴风雨里的海浪一样拍碎在礁石上似的朝我扑来。


可恶,有多少个一级咒灵——不,甚至有特级的?!到底什么时候——


我攥紧了武器,手心里出了冷汗,正当我在竭力思考采取什么行动的同时,那些咒灵似乎没有要攻击我的意思,我这才察觉到它们所处的位置,其实是把夏油杰给团团围住了。有一个特级咒灵半跪在床上,伸出的爪子泛着寒光,即将要割开夏油杰的脖子。


我来不及多想,甩手将四枚钉子都一一掷出去,瞄准了它的头部,我的重心放在前脚掌,随即转动整个身体,加上惯性的力道,铁锤猛地砸在钉子上,令它们呼啸着朝离夏油杰最近的那个特级而去。这无异于是很鲁莽的举动,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动夏油杰。管他之前是诅咒师还是什么,现在又是什么共犯。虎杖现在还不是个死刑犯?可我只知道虎杖是个心比肚子还软的家伙,是个笨蛋,或许之后他会挨顿揍,那我可不管,甚至可能加入其中。不过那要等伏黑找到我们的时候——话说回来,那家伙也太慢了吧?


这种胡思乱想不过是电光石火般地闪过脑海,而我打出去的钉子被它轻松地躲过,徒劳地刺入枕头里,床上的夏油杰仍然睡得很安静,房间里密密麻麻的咒灵现在都转向我,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动静。


我咬牙恨恨地想,不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香饽饽,诅咒和那种神经病都要来抢他?


五条老师人呢?再不来,你这么宝贝的家伙就要被特级咒灵给分食了。


胀相站在我身后,“让开。”他说,抬手一抹,血液如流动的烟雾从四周裹挟而来,猝然分裂成数十股,从四面八方射向屋内,一时间只能听见惨叫和血液喷溅的声音。群体攻击真好用,我也得琢磨琢磨自己能不能研究出这种招数。


我放低重心,灵巧地从各式咒灵身侧钻过,逼近那个距离夏油杰最近的特级身后,趁它的注意力还在胀相身上——


“钉崎!背后!!”


我来不及回头,腰间骤然剧痛,被一股大力狠狠地掼到墙上去,摔落在地上的时候碰倒了床头柜上的什么东西,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我喉中一热,咳出几口血。我痛得眼前全是金星光点,耳鸣的厉害。


“混蛋,吵死了……”我啐了一口,竖起一根食指,咧嘴笑道,“簪。”


先前枕头上的,还有我没来得及敲下去的两枚钉子受到咒力操控,以不同的方向刺穿了面前两个咒力的脑袋。


“没事吧?”虎杖站在一地的碎玻璃渣中问我。


我却只瞪着他的脚下。今天晚上是个晴夜,月光足以照亮眼前的一切。我看见虎杖的影子里,有一只眼球从深处浮上来。不,不止一只……凡是被影子所遮盖的地面,接二连三地都冒出了活动着的眼球。


我大喊:“脚下!”


和方才两个不知是不是源于受到环境影响而强行提升为特级的诅咒完全不同的东西出现了。如此强大的压迫力让我们在那一瞬间都无法动弹。我眼睁睁地看着虎杖脚下的影子蓦地溢出来,眨眼间就变为了黑色的湖泊。里面长出一根根触须,不过瞬息,拔地而起一个巨大的身躯,整个身体都是骷髅和人脸,在成型的时候竟然放声大哭,更像是在尖叫,震耳欲聋。


虎杖想要抽身退开,却被那些长着眼睛的触须缠住了脚踝,被往黑暗里使劲拖去,他越挣扎陷得越快。而我的双手也被牵制住,就像沼泽般地把我往下拽。那头的胀相竟然意外地没有任何动作。我一看,他不知在发什么愣,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但是他脖子上却已然架着一把巨大的剪刀,把他的脖子夹在中间,只剩咔嚓一下,就该人头落地。


虎杖蜕变的很迅速,以前他会在绝望到无可奈何的时候试图叫宿傩,现在他不会了。这些变化非常迅速,而且进展就跟开了六倍速似的,很难想象这是在短短几个月发生的事。他迅速地环顾四周,在寻找脱身的法子。我摸不着钉子,至少还能操控咒力,掉落在地上的钉子晃晃悠悠地飘起来,对准了缠着虎杖脚踝的一根触须。


一直喋喋不休的哭声忽地戛然而止。


我僵硬地抬起头,看见那巨大的猎奇咒灵正在缓缓地转向我,它上半身绷带下露出的眼睛狰狞地盯着我,上面唯一一张人脸张开了嘴,发出了能震裂耳膜的尖叫声。我无法捂住耳朵,不过两秒,脸上就湿漉漉的。


泪?还是汗?不对……这是从我鼻子和眼睛里流出来的血。


被染红的视野里,我模糊地看见那家伙身周的眼睛触须齐刷刷地朝我扑来。我也没管准头了,一边和手上触须拼命抗衡着,一边控制着那枚钉子往下砸去。万幸,那钉子尖扎了进去,虽然不深,却也足够我施展术式了。


我的攻击致使它更加疯狂,这一下确实伤害到了它,却没能袚除,缠在我身上的触须几乎要折断我的手腕,我死死咬着牙,在加速的下沉中看见那迅速逼近的骷髅脸。


这下可是把仇恨值都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它这暴怒的攻击,唯一能做的是下意识地闭上眼,但是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未来临,而周围也再无声响。我不明所以地睁开眼睛,看见有一只手挡在我的面前。


那只手五指缓缓地收拢,而那些眼睛像是怕极了,都开始朝后面畏缩退开,往不知何时出现的裂缝里钻去。


诅咒如潮水般退去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却更是错愕,因为有所动作的,是本该已经“死去”的夏油杰。


他呼吸急促,很快伸出来的手就无力地垂下,而且他头上冷汗涔涔,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虎杖从地上翻身起来,我也踉跄地站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视野稍微清晰了点。放眼一看,房间里空空荡荡,一点咒灵的踪迹也没有了。


“什么……”我喃喃地说道,浑身都疼,脑袋发晕,实在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一切。


“醒了啊,杰。”


五条老师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我们身后响起,我转身一看,他正十分悠闲地倚在阳台的栏杆上。与他轻松的声音成反比的是他那没有表情的脸,蓝色的眼睛像是浸在冰水里似的。


夏油杰像是迟了好几秒才听见五条老师的声音,他的嘴唇翕动着,搭在床边的手指忽地抽动,像是不受控制。他的呼吸很费劲,很用力,就要即将窒息般痛苦,看得我都胸腔发紧。


好半天,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先开口,我们都在看着床上的夏油杰。


最终,夏油杰说话了。


“……悟?”他的声音非常嘶哑,他像是怀疑,又像是梦呓。喊五条老师的名字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的脸贴在床上,没有动。


五条老师说:“要喝水吗?”


又隔了好几秒,我看见夏油杰抿了抿嘴,勉强呼吸着,声若游丝地说:“……你想说的……就是这个?”


五条老师垂眼看着他说:“哈哈,多少年没看到你这样对我说话了,挺好的,还能发火就代表不想装睡了。不过啊,我只是做了我认为需要完成的事嘛,得学会自己做决定,对吧?可是,你前几天在狱门疆里,却突然要擅自替我做决定,这让我很不爽,所以我呢,也要让你不痛快。我们好歹也是共同正犯,想逃避责任可不行,是吧?”


遮住他大半张脸的黑发无声地滑落,良久,夏油杰才轻声说:“……共同正犯?”


“是啊,其实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咒术界把我给开啦,想想看应该是那群家伙公报私仇,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得到我被放出来的消息呢?不过也没差,挺奇妙的,”五条老师笑了笑,“我这些年,对付咒术界上层很头疼,那群老头子们每一次,每一次都试图妨碍我的计划,不得不说好几次他们都差点成功了,我很生气,但是还不能动手。唉,明明是我在忍耐,他们却因此而太自以为是了。而现在时代正如我所料在变化……杰,你既然回应我了,我怎么好让你错过见证新世界的机会。”


我注意到夏油杰的手指轻颤了一下。


五条老师又说:“杰,你看,我已经栽培了一批以后足以和我比肩的咒术师,也就是你刚刚救下的这俩孩子哦,不错吧?”


夏油杰说:“难道不是你……故意……的吗?”


“是我信你,因为你不会不管他们的,而事实也证明了这点,但他们俩居然比我说千句万句都有用,真伤心。”


须臾,夏油杰低低地笑出声,到后面更像是咳嗽,他咳得撕心裂肺,有些疯狂。五条老师神色淡淡地望着他,不为所动。末了,夏油杰浅浅地吸了口气,这才说:“唉,我怎么,还会……第二次中招啊。”


我听得云里雾里,第二次什么?“他们”是指我和虎杖吗?难道刚才五条老师其实是在这附近吗?那怎么就光是看着我们被按在地上狂揍。什么老师,玩忽职守,夜蛾校长该开除他,或者扣他工钱——不过五条老师估计也不在乎这点。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察觉到五条老师这样不按章法出牌,一向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因为人有些事,在情况万分危急的时候才能做出依着本能和发自真心的决定。五条老师想要逼人连连退进他设好的绝境里去。只是这次,他不是的目标不是我或者虎杖。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沉默,五条老师和夏油杰在这种要人命的尴尬氛围种可谓是跟进自己家里一样自在——可不就是吗?苦了的是我们这几个局外人,胀相更是像一个本来只是一个路过的无辜群众,结果被拽进去被吵架的两人各揍了一拳。我暂时不管他俩的恩怨,现在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洗把脸,然后从他们这种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吵架的情况中迅速离开。


而就在我要忍到极限的时候,夏油杰忽然说:“几天了?”


我本以为夏油杰是在问他“死”了几天了,还是说距离日本和咒术界的大震动发生后过了几天了。但是奇怪的是五条老师没有回答他。夏油杰等了片刻,原本垂在床边的手颤抖着蜷缩起来,极为艰难地攥紧床单,然后一点点地往他自己面前拖拽,就像是手臂断了般似的,很诡异。


夏油杰虽然一声不吭,但是汗水却不断地顺着他额角淌去下颔。他费力地抬起手,像是想去把他眼睛戴着的眼罩扯下来,可是每每都抓不稳,一次,两次,都失败了,砸在床上,但是他一点也不恼,孜孜不倦地重复这个动作,他的手指在脸上留下了不少白色的指甲划痕。


五条老师无声地从阳台上走进来,站到了床前。他蹲下来,沉默地伸手帮夏油杰取下眼罩。可当他指尖碰到眼罩边缘的一瞬间,夏油杰却蓦地狠狠地抓住了他的手,就像是一直在等这一刻。


“几天了?”夏油杰又一次问出这个问题。


“从狱门疆里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算,然后除去我离开两天的话,大概四天……哎,你干嘛对这个生气啊。”五条老师嘀咕着。


五条老师就这般让夏油杰抓着他的手,慢慢地将夏油杰脸上的眼罩摘下。那被汗水浸湿的睫毛颤动着,睁开了。这月光或许对于他来说还太亮,刺得夏油杰立刻蹙眉阖眼。这样来回了好几次,他才勉强适应。


夏油杰的眼神都是涣散的,可是他的第一眼,却像是本能一样,准确地扑向五条老师的脸上,找到了,那眼神便定了下来,仿佛在他们身周的时间都流逝得更慢一些了。这两个人的脸上都没什么笑意。我本以为他们也许会用眼神在那里隔空打架,想象着把对方掐死什么的。毕竟如果要动手,我想除非五条老师不还手,否则输赢早有定论。


可是,真正有恨的,有怨的,永远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彼此的。


我以前待着的乡下啊,没什么乐子,人也少,在冬日里就更是如此了。如果下了一夜的雪,早上拉开窗帘,满目映入的都是极为明亮的光,所有的一切都被白色所覆盖,那些丑恶的家伙消失了,嘈杂的世界也安静了,屋内温暖,外面史无前例的干净。


但这还不是最好看的。


耐心等一等,等着太阳一出来,你就能瞧见,地上、树上、房屋上、还有门口停着的自行车上,似是都落满了碎钻。所有肮脏的、丑陋的,都不再碍眼,原本美丽的,变得漂亮极了。我趴在窗前,被这样的情景夺去了思考的能力,我只能呆呆地望着。


然后,原本肉眼不大能看清的细碎雪花,从白白的天空中静静地飘下来,它们这样寂静无声,坠进金色薄雾般的日光中,溅起一片碎光,令空气里都璀璨,熠熠生辉。我看得出了神,忘却了呼吸,深深地被震撼。


我现在就像当年那个第一次看到晴日里飘雪的孩子一样,怔怔地望着他们。我望着这雪飘落进他们的眼中,从深处绽放出一簇光。月光柔柔地披在他们身上,就连他们交谈的声音也因此变得不可思议地朦胧起来。


夏油杰似是没了力气,不过是在勉强保持清醒,近如呢喃地说:“……足够了。”而五条老师没说话,只是抬手去帮他理黏在脸上的黑发。几息,夏油杰又说:“没事,现在我能控制那些咒灵了。”


“但你还没有完全适应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强行操控咒力流很痛哦,而且还不能睡觉。”五条老师说。


“睡太久了,不睡了,”夏油杰很浅地笑了一笑,“而且你不就是想让我不痛快吗?”


“是你先惹我不高兴的,”五条老师低下头,近乎是与夏油杰耳鬓厮磨般地交谈,“还是我来吧,事半功倍。”


“四天没睡觉,不停地向我身体输入咒力来压制体内的咒灵,别到关键时候掉链子。”


“你在对谁说呢,而且这几天我还是眯了一会的,别担心,外加上我带的这一届学生真是超优秀哦,会成为未来能和我并肩的咒术师,”五条老师说,“再说了,这次,还有你在啊。”


这回是夏油杰沉默了,他抿唇,嘴角微微地动了动,像是扯出了一点很浅的笑意。


五条老师说:“喝水吗?”


夏油杰点了点头。他又说:“饿了。”


“我也饿了。”五条老师附和道。


然后五条老师扭过头来,看着虎杖,夏油杰随着他的视线也望过来。


“……诶?”好半天,虎杖才恍然大悟地指了指他自己,“我吗?是要我去做饭吗!?”



TBC



*居然一次性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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